轻
一个炒蛋,半个牛油果; 半只酱油鸡,拌洋白菜; 炒青菜,一把坚果,三颗椰枣,一小块黑巧克力。
taper日的典型食谱,准确的说,是从赛前两周开始,到赛前三天止的食谱——“碳水超补”的逆向操作。食橱和冰柜里埋伏着贝果、糖饼、麦片和最近的新发现:快手蟹黄面。我嘴里塞满蛋白质,脑子却被它们占据;不,现在还不行,不是时候。我需要再轻一点,轻如鸿毛。
另一包蟹黄面昨晚被送去“毒害”朋友。她住在可俯瞰高贵林山景的顶层公寓里。精致的手作项链铺满桌面,那是对抗温哥华阴冷冬日的武器。我倚在壁炉的火光里,闲听两个女人聊天。
朋友说,十一月十二月可以忍,因为盼着节日;一月也还好,因为节日刚过。
“二月就不行了,你得找个地方换换心情。”
最近我整天重刷安东尼波登的旅行节目。他是纽约人,一个伪装成名厨的诗人。六十二岁时用腰带在酒店浴室里自戕。他去菲律宾过新年,菲律宾人亦如我朋友,从十月就开始在心里过节,不断积聚期盼,等待在海外打拼的亲人寄回家的庞大礼包。新年像一颗巨型烟花,在空中绽放后笼罩整个冬天,抚慰下方翘首的人。
马拉松就是我的节日。从现在开始,我的肉体还在四处移动,但灵魂已经住在了几十公里外,维多利亚市政厅前的起跑线上。
Tony(安东尼波登的昵称)在千禧年成名,不停拍美食旅行片,直到2018年辞世。林克莱特的“爱在三部曲”亦是拍了十八年。皆是主角不换,岁月流转,像锯开树木,特写那一圈圈年轮。美丽而残忍。
早期的Tony意气风发,云游天下,觥筹交错间,交友无数。世间越是萍水相逢,越易肝胆相照。他在东马婆罗洲和当地老首领一见如故,约定日后重聚。十年后他如约前往,老友却已病逝。那一期节目他反复念叨了至少三次“我答应他会回来”。在节日的欢宴上魂不守舍地大醉三天后,他独去坟前,像一个地道亚洲人,斟杯酒,点颗烟,话别老友。
他在苏格兰结识一位年龄相仿的老派毒舌作家A.A.Gill。后者有阅读障碍,铿锵文章皆口授而成。十年前,Gill有一篇专栏吐槽人们只发短信,不打电话了。其中提到林克莱特的《爱在黎明破晓前》,Jesse和Celine在维也纳的咖啡馆里,假装打电话,趁机暗诉衷肠的桥段。
Gill因癌症死于2016年,和Tony死时同岁。在Tony后期的节目里,光芒在他眼睛里一点点黯淡下去。他的玩笑越来越冷峻。
火苗在跳动,壁炉太暖了,眼皮在打架。自打跑马后,我对肉体的过度舒适有一种恐惧:一种濒死感。该起身回家了。